.

新书推荐贵州文化老人丛书微波楼别稿

北京中科白癜风医院正规吗 https://mip.yyk.99.com.cn/fengtai/68389/jianjie.html

本期关键词

戴明贤先生评价王萼华先生的诗作:“微波楼诗词,性情真,品位高,作必发自胸臆,诗中有人,真切沉挚,不为美刺投赠之篇,不作矫情粉饰之语,气度清华,境界高远。”

点击封面即可跳转至购买页面

《微波楼别稿》

丛书名:贵州文化老人丛书(文史类第六辑)

作者:王萼华

出版社:贵州人民出版社

出版时间:年8月

定价:48.00元

不废江河万古流

戴明贤

王萼华先生是我景仰的前辈诗家,锦心绣口,才华超逸。展读他的《微波楼诗词集》,特别是其中一组“箧中诗”,常会联想起杜甫的两句诗:“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他从放谪之地归来后,常用的一方引首印就是刻的“江河万古流”五个字,鲜明地体现了诗人对民族文化和自身人格的坚定不移的信念。

说起萼华先生遭遇“放谪”和因此写下一组极其可贵的“流放诗”,得先交代时代背景,否则不易明白其前因后果。

一九七一年前后,全国许多城市忽然大搞“疏散下放”。这是“文革”大运动中的一个小运动,但规模不小,波及面非常宽。当时我已从省广播电台调到大方县百纳中学教书,回贵阳度假。家屋的街面是一家餐馆,白案组员工常借我家小院学习讨论,说话声音传到屋里一清二楚,我宛若列席旁听。曾姓小组长传达说,这次运动意义非常深远,完成以后,我们贵阳就会变成一个没有“地、富、反、坏、右”和吃闲饭的人,只有党团员和红五类革命群众的纯粹的新型的革命化的社会主义城市。我一听,知道又要大折腾了。果然很快就轰轰烈烈起来。宣传车呼啸过市,车厢两侧悬挂红底黑字大标语:“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车上扎红臂标的宣传员一路振臂高呼这个口号。一顶叫“干居民”的政治帽子应运而生,大致指无职无业者吧,但没有明确界定,跟开始时的“造反有理”一样。用这样含混模糊的概念来处理人,不是又要天下大乱吗!于是就又天下大乱了。我有一位表姨,打解放初就是街道积极分子、居民委员,这时已任居委会办的商店的经理。姨父是一家联合诊所的医生。老两口每天勤勤恳恳上班,挣微薄工资过日子,还要奉养耄耋老母,没有吃过一天闲饭。然而也划为干居民了,全家下放安龙县某村。可能非“国营”的职工就被视为“无职无业”罢,但也没人出示政策法令,“公检法”掌权派领导下的街道革命组织登门宣布一声就作数。老姨婆一惊就倒床了,水米不进。姨母凭着几十年居民工作的苦劳,求得个“破格优待”:老伴先下去,她留下照料老母。她希望借此不下户口,拖一天算一天。姨父把疏散安置费买成大批农村常用药,幻想通过施诊施药来搞好与农民的关系。他手无缚鸡之力,年纪又大,哪能干什么农活。姨父去后,姨婆只撑了一个多月就溘逝了,姨母还是没逃脱下放的命运。一九七二年秋,一些有胆识的疏散下放者,就趁隙公然迁回家乡;居然无人过问,胆小者乃纷起效尤,于是转眼间又形成了一个熙熙攘攘的回游运动。燕子是回来了,旧巢却没有了,省城闹市中的人防工程(加了水泥盖的干涸贯城河道)上,迅速出现了一条破破烂烂的棚户区,一直存在了十多年。我姨母的一座小木楼,临行时借给邻人居住,归来却收不回了,两老在郊区租了一间农舍栖身。姨父与几位同命同仁又把诊所开设起来。姨母心灰意冷,又摔断了股骨,在卧床期间服毒自尽。姨父在诊所撑持了两年,由安徽老家的后辈接去,终老于故乡。

我姨母的这段家史,只是这场“清理门户”运动中千万同命运者的一个案例。

微波楼诗人王萼华先生,也是这股下放洪流中的一员。他不是“吃闲饭的干居民”,相反,他是重点高中的语文科名师。名列下放册的原因,大约是有个“旧职员”的身份。他抗日战争时期上云南大学,毕业后作为文职人员随远征军入过缅甸(当时的大学毕业生须参加短期战场服务方可得毕业证书),胜利后在南京中宣部任过秘书。这就取得下放资格了。

萼华先生生长于书香门第,祖父王蔬农就是黔中著名诗人。他是家学渊源又兼才气过人。他手订的《微波楼诗词集》(一九九八年十月贵州人民出版社出版),收诗词四百五十余首。其中最早的《和在宥夫子自书诗并步原韵》三首七律,是肄业云大时所作,才二十来岁。著名学者闻宥(字在宥),时任云大文史系主任,是他的业师。

我不是萼华先生的学生,原先也不知道他。一九七三年春节期间,几位父执来舍间探望病中的家父,我与其中的涂月僧诗翁结下忘年交谊,过从密切。有一天在他家,他让我看几页诗稿,诗和小字都非常有功夫。涂老说,这位王萼华先生他也不认识,诗稿是一位朋友转给他看的;被疏散下放到福泉县农村去了,但很快就会回来,一定能认识的。

不久王先生果然回到贵阳。幸亏王师母是省传染病院职工,不在下放之列,还能旧巢无恙。这以后,我不仅认识了他,还陆续认识了五六位老诗人,有刚从下放地归来的,也有未被疏散的。这些劫后余生的老人,世路已惯,此心悠然,加上社会也松弛了,就你唱我和起来,“多有文酒之会,共享劫后新生之乐”。无意中形成了一个无诗社之名的诗社。涂月僧、王萼华、王燕玉三位先生是主要的组织者;三位久负盛名的老诗翁李独清、陈恒安和李大光先生,体弱不能每次与会,但一定参加唱和。这个诗词群体,三五年间的诗作词作,收齐了总有百余首吧,其中有些后来收入个人专集,几位未出个集的就大多散佚了,非常可惜。那可都是真正的旧体诗词,决非今日泛滥坊间的粗糙幼稚之作可同日而语。

萼华先生的“下放诗词”,我最早见到的,是挂在他卧室壁上的一阕《高阳台》,起句是“过岭诗成,投荒事了”,隐用东坡谪岭南的典故,我觉得非常精彩。但后来见《微波楼诗词集》中的定稿,改为“百里投荒,一廛学稼,穷乡分老年涯”了。他的这批下放之作,我也是后来从诗集中才得读全的。

七绝《自校园远眺黔灵山,时将下放》,可视为“下放组诗”的序诗,传达了得知此后命运时,忧悒而又无奈的心情:“灵峰暧暧灿朝晖,树隐山重入望微。默计此生难再到,子规啼罢白云飞。”第三句无限沉痛。王先生是贵阳世家,黔灵山是几辈人常游之地,忽然要被强行驱逐,立即对故乡一草一木生出万分难舍

的依恋。

此时他已不能上讲坛执教鞭,而是干体力劳动。在《刈草绝句并序》的序说:“严冬草衰,当事者命入山割草,遂与同伴数人结伴前往,自朝至暮,刈草成捆,肩之回校。不敢不黾勉从事也。作诗纪之。”组诗中有“雪后高崖尚有冰,挥镰运肘汗如蒸”之句。

离乡背井的时刻终于到了:“去路车行急,客怀未有涯。春城仍碧树,异县岂吾家?云重川原暗,风浇士女奢。随人东逝水,时送陇头花。”故乡乍别愁肠千转,异县为家心怀恐惧。前路茫茫,欲哭无泪。“异县”出于汉乐府《饮马长城窟行》,“梦见在我旁,忽觉在他乡。他乡各异县,辗转不相见”,有浓郁的情绪内涵。

即将在此度过余生的村子是何模样?“野水琤琮西复东,山田数亩冷云中。村头路僻无人过,柿叶萧萧果正红。”(《野水》)当画看美极了,论实际穷极了。

为下放运动想出来的口号叫“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实际情况却相反,许多双在城里不仅不吃闲饭还能养家活口的手,去到异县农村,才真正什么也做不成,只有坐吃那点安置费。吃完以后呢?那只有天知道了。王先生在张上坪住下后,这样描述乡居生活和异乡心境:“寥落村居似闭关,兼旬雾雨欲沉山。长更夜色催鸡曙,向夕寒声验鸟还。开卷聊抒丘壑念,耕荒时悔鬓毛斑。闲诗写赠平生友,祸福难期且破颜。”(《村居寄筑中友人》)祸福无常,忧虑无益,只有听天由命。

抒写此后年余的村居生活的作品,有一组《张上坪村居杂诗》和几首独题诗。首首可圈可点。先看组诗:

偪侧成迁徙,山乡且卜居。疗饥园有粟,思钓食无鱼。饮水崖泉净,观星斗室虚。随身唯旧物,文史乐三余。

学稼劳筋骨,闲身愧老翁。形模嗤妇女,得失悟鸡虫。引火厨烟碧,负暄庭树红。乡云望不极,村舍万山中。

邻叟三年病,求医亦事巫。天人期感应,神药岂殊途。饷鬼朝燔狗,爇香夜咒狐。迷津吾未已,不敢笑民愚。

南雁书常滞,北风叶正摧。平生萧瑟意,此际难喻怀。不饮胡为醉,长谣但自哀。忆同高李辈,长啸共登台。

寒潮来万里,雨雾日沉山。弄水村童戏,担柴稚女还。林疏叶自落,地湿门常关。所虑唯衣食,年丰且破颜。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年前的“新移民”,虽不能说已融入当地山民之中,至少是交上邻居朋友了:“雨雪潇潇响竹松,农家闲话小炉红。却思去岁三冬日,僵守牛棚饮北风。”(《村居冬日》)

不仅如此,并且“品花对酒憎前梦,独贯荒陬浩荡春。屋外青峰随过眼,岩间白屋可栖身。不因识字思投阁,且向拈花觅解人。一事咨君知当否,暂离京洛避缁尘。”(《村居答城中友人问》)既已认命,心乃安定,“心所安处,即是吾乡”,不仅自己苦中寻乐,甚至劝友人也考虑来此避避城市的尘嚣了。

在贫乏单调的村居生活中,诗心也充分感受到自然之美、劳作之美:

绕屋千竿修竹,喷崖几处清泉。早晚荷锄来去,入门一笑欣然。(村居六言一首)

春山若绣树攒云,垅上群耕笑语闻。我亦挥锄同进退,百千人影立科曛。(春耕口占)

忽来小雨润林荄,绿竹连村未见梅。自是穷山春到晚,破寒但有野花开。(山行)

画眉啼罢子规啼,雨止高田水响溪。忽有黄鹂来对语,见人飞过石桥西。石桥流水漱平沙,上下羊肠两岸斜。倒影溪中红不定,沿坡开遍杜鹃花。澄潭筑坝水如梳,夹岸苍崖百丈虚。最好闲来消夏日,坐听琴筑卧观书。(以上村居春日)

这几首诗,置于唐人诗中,也毫无逊色。如果萼华先生不经此厄,仍然居住城市,每天授课,春日只是往郊外踏踏青散散步,虽有此才,也写不到这样真挚亲切。所谓“文章憎命达”,文学与生活确乎先天地处于矛盾、逆向的关系。

村居期间,诗人曾回过一次贵阳。“缓步犹兴今昔叹,云窝池馆胜蓬瀛。”(《下放后来筑游花溪》)“树碧山幽景胜前,春衣载酒记当年。”(《登黔灵山》)自来熟识惯经的家乡景致,由于自己已是“异乡人”,竟觉得美如仙境。回到张上坪村时,听说一位老年村友病故,不禁触动身世之感:“一载相交视我亲,归来不见九原人。生前事事伤憔悴,万语千言只为贫。”(《自筑返村阐何明清老农下世,诗以吊之》)相交一年,千言万语,话题总离不开一个“贫”字,这确是那时候山区农民的处境。

“疏散下放”运动好像突发地震,令受灾者仓皇震惊;“疏散下放”作废胜过天掉馅饼,令当事人喜出望外。这是王先生的反应:“车共秋云陇首飞,岂期今日竟言归!畅晴道路尘初洗,恋别村邻手屡挥。载册应添新户籍,检装未弃旧田衣。故人漫说诗囊富,把笔先歌旭日晖。”(《自张上坪移家返筑车中口占》)一派不胜狂喜之情,与杜甫的“初闻涕泪满衣裳,……漫卷诗书喜欲狂”同慨。

然而,“回首向来萧瑟处”,毕竟是留下了一段生命痕迹的处所,又觉得颇有值得留恋的东西:“我本无根客,随地便为家。几年浪迹山寨,顿改旧生涯。愧说躬耕垅亩,犹胜齐竽窃吹,意气侭堪夸。得失等闲耳,生趣足烟霞。看花落,重别去,念交加。是乡可恋,宁止山水与桑麻?长记茅斋云月,怅瞩故园风雨,更染鬓边华。相伴数竿竹,清梦倚窗斜。”(《水调歌头·从张上坪移家返筑,赋此志别》)在咏答卢雨樵先生(也是下放归来)的《高阳台》词中说:“赐环不意金鸡赦,叹玉门生入,夙愿非奢。旧梦纷纭,追思总费梳爬。天涯多少南迁客,但相逢共感琵琶。喜同君,辽鹤归来,未化虫沙。”把小民百姓不能掌握自己命运,只能听凭政治需要任意摆布的无奈,刻画得十分深刻和沉痛。

萼华先生总算幸运,赋归来后赶上了拨乱反正、改革开放的好时候,晚年在省市的修志、文保、古籍整理出版等领域,得以充分发挥才华、学识和经验,作出重大贡献,受到广泛的尊重敬爱。

不废江河万古流!

资料提供:黄冰/图文编辑:杨茗

文以载道,贵人善书




转载请注明:http://www.abachildren.com/hbyx/342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