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刘思洁
今年双11，伴随中国人网购12年的购物车升级了新功能：甭管里面装着多少好物，都可以一键分享给好友。这意味着，10亿剁手党，也在这场新的清单分享热潮中，一同展现岁月印记、生活方式、人生况味、乡愁、爱与理想……它们汇聚成10亿份独家记忆，也勾勒出中国人丰富的精神映像。在北京做了6年记者的张小溪，今年来到了心心念念的杭州。落脚新城市，张小溪用北京单间的租金，租了杭州一套房。居住空间改善，她终于可以放心剁手。在北京时，她的购物车里从来都是小件，还有各种新闻类读物，来到杭州，她一通网购，把各类高颜值的香薰、花瓶、火得一塌糊涂的马醉木鲜切枝，还有一款智能马桶盖，装满购物车。淘宝上的购物车，至今已有12年历史。年，诺基亚手机还延续着最后一缕荣光。几年下来，扫地机器人、电动牙刷等成了购物车里的时尚潮品。意大利的皮鞋，澳洲的红酒，日韩的药妆……从世界各个角落加速涌进中国消费者的购物车。而老干妈、火锅底料等商品，也是海外华人购物车里的常客，慰藉着他们浓得化不开的乡愁。当年，“种草”这个词的内涵还只是种草，购物车扮演着当年的“种草机”角色。今天，阿里全球年度活跃用户数已超过10亿。这或许是世界上最大规模的购物车，它装的或许是豪车豪宅，也可能是义乌出产的马桶刷与辫绳。无论是谁，都在用购物车讲述各自的人生况味。购物车里藏着10亿人的消费观和审美，也时刻喷涌着无数激动人心的商业机会。多年之前没人把马醉木的一个寻常枝叶当成商品，但现在这种枝叶可以标价千元出售。仿生机器人也从实验室进入了淘宝货架，一款叫“铁蛋”的小米机器人成了年轻人的新宠物。购物车里，积累着无数个张小溪的心灵诉求，取悦自己、孝敬老人、关爱他人。这些点滴的情感，汇聚成了中国人丰富的精神映像。流动的盛宴为了更理想的生活，越来越多的北漂在加速拥抱杭州、成都这样的准一线城市。每到一个新城市，购物车就会迅速装满对未来生活的所有企盼。当然，一线城市仍然处在野心金字塔的塔顶。每年的毕业季和离职高峰季，从一线到二三线，从二三线到一线，人潮依托着便利的航空和高铁网络流动，收货地址的变化，预示着一场场离别，也是一段段新生。购物车悉心记录着所有的流动盛宴。张小溪曾是一名记者，在北京工作六年。这六年里，她曾经为新闻理想豪情万丈，但是最近的两年，她的职业焦虑在上升。她曾经一次次深夜去扑各种新闻现场，有交通事故，也有邻里纠纷，也曾在全国两会这种庄重场合采访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和他们交流政策方针。她记得有一个接受采访的全国人代表说：“我在媒体上经常看你的社会新闻，还能做两会报道，很不错嘛。”能被人记住，是她感受到媒体工作的价值所在。可这种价值感，正在迅速退潮。张小溪觉得，自己遭遇了职业天花板。她努力地采访、写稿，一次次想奋力突破自己，想让更多人记住自己，但似乎无论怎么努力，自己与最好的记者，总是差点火候。她的淘宝购物车里，经常躺着那些被媒体人津津乐道的《〈华尔街日报〉是如何讲故事的》、《被仰望的与被遗忘的》之类的书。她一篇篇分析那些知名作品，揣摩采访和写作技巧。她喜欢社交，会邀请各路同行来家中交流。不到20平米的出租房里，媒体朋友们或坐或站，谈论时事，议论哪家媒体又出了什么爆款。他们手里端着张小溪从淘宝上买的时尚酒水，有当下大火的啤酒精酿，也有山崎威士忌。酒杯的碰撞，也是思想的交锋，但是一场场交流之后，她觉得虽然已经做出了一定成绩，但距离“被仰望”的标准仍有距离，很有可能再干N年，依然是平凡的记者一枚。她渴望改变。张小溪从窗外望去，能看见媒体和金融公司汇聚的东三环。不管是白天还是午夜，这条路永远是车流熙攘。金钱和信息在看不见的网络里加速流通。看着别人忙碌的生活，张小溪想，为什么一定要在媒体待着呢？张小溪的压力主要来自于经济和年龄。毕业六年，辗转京城多家媒体，收入却一直没有起色。东三环上的摩天高楼和数不清的陌生脸孔，让她感觉北京这么近，却又那么远。〓现在的年轻人，正在加速解锁新城市。张小溪把目标瞄准了杭州。对比北京无处不在的高门槛，杭州房价温柔得多，落户也容易，而且还有各种优惠的人才政策。重要的是，杭州经济同样多元，创业范围浓厚，风起云涌的数字经济不仅吸纳了大量码农，也让不少媒体人迤逦而来。从年到现在，杭州每年的人口增量都位居全国第一。张小溪来到杭州一家电商公司做用户运营，“同一时间段可能有十个人在跟我打电话”，工作比媒体时期更有挑战性，经常加班到深夜。利用工作间隙，刷淘宝、填充购物车，替代了北京工作时走街串巷的采访和社交。张小溪用北京租单间的房价，在杭州租了一套房。在北京时，房间局促不堪，她不敢置办任何大件，到了杭州，她终于可以开开心心地打扮自己的小窝。她尽情网购，把购物车塞到了件的上限。放进购物车的物品，也不再担心房间是不是放不下了。当第一个月工资到账的短信叮咚响起时，她松了一口气，直接将购物车一键清空。那些满载着她新生活期待的快递陆续上架菜鸟驿站，有的还送到家门口。有一天深夜下班，走到家门口吓了一跳，大大小小的快递在门口堆了一人高。这些包裹里，不仅有新家必须的锅碗瓢盆，还有一些是她在房屋装饰上的小心思。〓张小溪在淘宝定制的地图装饰画。她自己画了一幅画，找淘宝商家做成了布帘挂在了家里。她还在淘宝上定制了北京、昆明和香港的城市画。北京是她曾奋斗的地方，有她熟悉的南锣鼓巷和国贸三期；昆明是她的家乡，看到金马碧鸡牌坊她会想起春城的一草一木；香港是她理想爱人所在的城市，那里有她未来的希冀。一键解乡愁张小溪的购物车里还有一份秘密的乡愁。鲜花饼、宣威火腿和小粒咖啡是她的购物车钉子户，让她随时可能想起滇池的海鸥。当我们将视野放大，实际上每个漂泊的游子购物车里，都难免会有家乡的美食记忆。哪怕是像石家庄这样美食色彩单薄的城市，漂泊在外的庄里人也可能会默默地将缸炉烧饼放进购物车。张小溪解锁的不同城市，购物车里储存着不同的记忆。在北京时，她的购物车没多少大牌，SK-Ⅱ也只在双11的时候买过一次，她那会儿的生活是粗粝的。只有新闻专业书和一本本精美的采访本，是自己和理想较劲的明证。那是一个充满野心的购物车。到了杭州，虽然社交的时间少了，但是购物车却时刻提醒她，自己的生活品质在提升。现在的购物车里装着各色香薰、花瓶、猫粮，火得一塌糊涂的马醉木树枝，还有一款智能马桶盖。这些东西，都是她在北京租房的时候无暇研究的。现在的购物车，正在教会她生活。北京气候干燥，张小溪当年从未有过晒衣服的烦恼，但杭州的气候相对潮湿，一到梅雨季节，就更考验衣服储备。逛淘宝时，她种草了一款烘干机。烘干机在购物车里存放了一段时间后，终于等来一波品牌促销，张小溪果断下单。“洗完的衣服扔进烘干机，一个多小时就可以穿上身。”张小溪说，从烘干机里掏出可以直接穿上身的衣服时，幸福感直线拉升。南北气候的巨大差异，考验着每一个离家远行的年轻人。〓江城重庆的夜景很美，但研究生赵乐毕业后还是离开了这里，到雄安新区寻梦。和张小溪一样，从河北去重庆读研究生的赵乐，起初也不太适应重庆的潮湿天气，总感觉衣柜里有股潮气，衣服很难干透。她网购了不少除湿袋放进衣柜，发现除湿袋确实吸收水分能力强大，没几天就吸满了水。她把除湿袋商品链接复制下来，分享给从河北来重庆的同学，让他们也能尽快用上除湿神器。从北京到杭州的张小溪，从河北到重庆的赵乐，都是中国人口迁徙大军中的一员。国家统计局最新公布的数据显示，中国跨省流动人口近1.25亿，相当于十分之一的中国人都是“外省人”。逢年过节，每个远离故土的人都会怀念家乡味道。贵州人会想念腊肉，南京人会馋家乡的盐水鸭，身在火锅故乡的保定人赵乐，对麻辣一直难以提起兴趣，她念念不忘的还是家乡的酱菜和驴肉火烧。好在，虽然河北菜在重庆毫无生存空间，但赵乐在网上寻找到了家乡滋味。她把槐茂酱菜一股脑塞进购物车，只有驴肉火烧，要的是刚出锅的热乎劲，只能靠外卖解决。自从一种叫做“牛肉板面”的面食在河北落地生根后，河北人把这个来自千里之外安徽太和县的地方小吃，欣然纳入本省美食版图。赵乐从初中时就吃遍了保定大街小巷的板面，到重庆后，板面餐馆难觅踪影。板面调料和筋道的宽面条到货后，她瞒着宿管阿姨直起支起了一个电煮锅。当宿舍里飘起板面特有的香味时，她彷佛瞬间回到了母校五四东路上的板面餐厅。购物车里，有奋斗的足迹，，也有浓浓的乡愁。万物包退，唯爱情不可购物车是个情感收纳盒，不仅装着自己的小欢喜，家人的团聚时刻，还是无数爱情长跑里忠实的陪跑者。赵乐是个恋家的人。硕士研究生毕业后，她放弃了一线互联网大厂的就业机会，选择去雄安新区的一家央企，不仅因为雄安离家近，发展前景好，同时，更为了结束与男友的七年异地恋。〓雄安新区的建设现场。男友原本在山东工作，为了爱情，也申请从发展成熟的大城市进入还是一片工地的雄安新区。二人的双向奔赴，终于让七年的爱情长跑划下句点。他们在雄安新区举行了婚礼。雄安新区虽然是新闻里如雷贯耳的名字，但是当地的商业还没活跃起来，各种婚礼用品，二人主要从网上采购。喜字、糖果、拉花等等，都从购物车里走入了他们在雄安的二居室小家。赵乐记得，因为疫情的原因，婚礼酒店被临时更换，婚礼布景作废，精心挑选的典礼时刻也被更改，这让追求完美的赵乐多少有些不快。不过，爱人在婚礼现场那段深情告白让她当场飙泪，完全忘掉了刚刚发生的不快。“因为我们是异地恋，我们见面很困难。有一次我不经意地说有件运动服找不到了，你悄悄记住了这段话。没几天，我就收到一个淘宝快递，打开一看，是你送的健身衣。”爱人深情地回忆，赵乐一次次给她网购衣服，他也给赵乐点外卖。那件运动衣，已经是多年前的往事，赵乐都快忘了，但眼前这个看起来粗心的大男孩，却将这件事记得这么清楚。那一刻，她更笃定地觉得，自己嫁对了人。整整7年，他们购物车里，装满了齁甜的爱情。当年的校园恋人，现在已经是雄安新区最早一批拓荒者。赵乐老公所在的中建集团承接的新区首批安置房项目，同时有多栋楼施工，最高峰有超过10万工人现场作业。这或许是当今世界上最大一片建筑工地。从赵乐家到单位，隔着一片工地。施工粉尘伴随着机械轰鸣，四处飘散。赵乐还好，只是上班经过一段，到了单位便是清洁的无尘环境，而老公却要经常跑工地，就下单了成堆的3M口罩。入夜，一眼望不到边的庞大建筑工地上亮起探照灯，照射在脚手架上。从赵乐所住的十层的楼房向工地望去，一排排脚手架就像是机器人的臂膀，准备拥抱这个未来之城。但眼下，这个未来之城在各方面的配套仍然不足。周末，赵乐想做个美容，但是这里不太好找正规的美容院。他们养的猫病了，医院，最后还是跑到保定给猫做了治疗。至于给猫做专业护理的场所，还有进口宠物猫粮，雄安就更没有。“逛淘宝时，看到这类东西，买不买，先放购物车再说，总有用得着的时候。”赵乐说，现在，她的购物车里依然满满的，有雄安生活不便的补充，也有对这座未来之城的向往。野百合的春天电商加速向乡村渗透，淘宝上出现特卖区，聚划算上聚焦农产品上行，农民也在感受电商的便利。年3月，聚划算发布的《品质惠经济白皮书》显示，三四线城市整体消费增速是一二线城市的2-7倍。借助电商，哪怕身处小城市也能与大城市消费者同步体验时尚潮品。野百合终于迎来了春天。但在电商普及之前，农村在商业和基础设施方面的欠缺，让大多数大学生绕道而行，但也有年轻人却逆着人潮而行，到那些交通不便，几乎被时代甩开的乡村奉献青春。〓在贵州大方县元宝小学，徐召伟给孩子们做饭。年，新疆巴州焉耆县人徐召伟从石河子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先后在云南宁蒗、贵州铜仁等地做支教志愿者。长期在偏远地区支教，他几乎攒不下什么钱，这让父母感到失望，一度让他返回新疆老家。年，徐召伟来到上海，原本准备像其他人一样在大城市打拼，但贵州毕节大方县元宝小学校长的一通电话，让徐召伟心潮澎湃。他再次说服父母，来到了元宝小学支教。年，爱心人士在元宝小学捐建起了一个足球场，教语文的徐召伟主动请缨，在元宝小学成立了元宝足球队，并任足球教练。元宝足球队有60名队员，每天清晨和下午，徐召伟都会带着学生们训练。他很享受孩子们在足球赛场上呐喊狂奔的情景。他想让自己的孩子们，不管将来是否能走足球道路，但一定要感受到足球文化的独特魅力。徐召伟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和足球队的孩子们住在一起，他给孩子们做饭，扮演着一个父亲的角色。学校远离县城，买东西不方便，徐召伟就经常网购，等周末时去城里拿快递。谈起来贵州支教的缘起，他动情地说：“不是孩子们需要我，我更需要他们。”有孩子看到他的球鞋穿出了破洞，一直舍不得换新的，孩子们竟然悄悄凑了零花钱，找人给他网购了一双运动鞋。“那双鞋几十块钱，不贵，但当孩子们送给我的时候，我觉得太贵重了，哪怕这双鞋不适合上场训练，我还是坚持穿着。”他说。徐召伟给足球队和队里的孩子们网购，孩子们也悄悄给他网购，彼此的关爱，支撑着这个足球大家庭。孩子们也很争气，他们在全县举行的足球比赛中，连连夺冠。仅年这一年，就有5位孩子进入了广州市校园足球队，8位进入中国足球学院西南分院。这个偏远山区的足球故事，还感动了地球的另一端。今年10月11日，元宝足球队走出去的女孩王佳月的纪录短片，出现在了欧国联足球决赛的球场大屏幕上。欧洲的大牌球星，以这样一种方式向中国山区足球孩子致敬。10月以来，大方县连续下了半个月的雨，气温大跳水，大山深处的大方小学，气温更低。每天清晨，操场上云雾缭绕，足球队的队员们穿着短袖、短裤在足球场上训练，不一会衣服就会被露水浸湿。孩子们的脸冻得通红，还有孩子被冻得浑身发抖。徐召伟心疼地问：“孩子们，能不能受得了？”有的孩子抿着冻得发红的小嘴坚定地摇头说：“不冷！”但徐召伟明白，孩子们是因为过于懂事，不想让他操心才说出“不冷”。那天课后，徐召伟赶紧上淘宝搜了一圈，把一批足球保暖衣放进了购物车。“足球运动很好，但孩子们不能挨冻。”他也选了一双专业运动鞋，放进了购物车，就等着双11一到，清空购物车。徐召伟大学时的理想是做一名诗人，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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