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4月16日这一天,对于纳雍县化作苗族彝族乡枪杆岩村苗寨组的村民们来说,无疑是记忆深刻的一天,因为这一天村里迎来了一群特殊的客人……
大约一个月前,中央红军四渡赤水回师贵州,准备突破国民党仁怀、遵义大道封锁线后南渡乌江,实现西进云南,由金沙江北渡入川的战略目标。3月27日、28日,中央军委连续电令红九军团暂留乌江北岸,以马鬃岭为活动枢纽,分别在长干山、枫香坝等地活动,伪装主力诱敌向北出击,以牵制国民党中央军周浑元、吴奇伟纵队,掩护主力红军南渡乌江。
纳雍县化作乡枪杆岩全景。陈思摄
红九军团按照中央军委指示,采取巧妙的办法,圆满完成掩护任务后赶到乌江渡口时,浮桥已经拆除,渡口也被敌人占领,无法尾随主力前进。面对九军团与主力被隔断的形势,罗炳辉、何长工、郭天民、黄火青和王首道等领导审时度势,分析变化的情况,研究了对策,为避免九军团受到敌人的夹击,果断地决定部队向黔西北方向前进。
4月15日下午4时,红九军团到达猫场。当地土豪风闻红军到来,早已四散奔逃,考虑到部队连续几天行军,已经疲惫不堪,军团领导决定在猫场宿营一夜,于次日凌晨出发。
猫场位于当时大定县西南角,地处今大方县、七星关区、纳雍县交界的六冲河畔,街道呈东西走向,周围松林密布。东面15里处的观音山耸入云霄,堵住门户。南面10里的瓜仲河奔腾呼啸、水流湍急;河对岸悬崖峭壁,阴森恐怖。西面20里为伏流地段,河床之上是刀削的绝壁梯子岩,与尖尖岩、发窝岩对峙,形成一条既深且陡的狭谷;梯子岩上,一条人工凿成的栈道,从凹缝中忽左忽右似贴在崖壁上的蟠龙蜿蜒而上,是猫场通往今纳雍化作的要道。西南面是大自然的奇观——天生桥,横跨瓜仲河,既是奇观,又是难以逾越的天险,令人望而生畏、毛骨悚然。北面5里处的大营山、官家大山居高临下,虎视眈眈。通往梯子岩的道路是低洼狭窄谷地。这样的地形,一旦被敌人占领三面制高点,又以部队卡死梯子岩,堵住退路,要摆脱困境是极其困难的,确为兵家忌地。
4月16日深夜,寒风嗖嗖,乌云蔽天,伸手不见五指。凌晨4时30分,驻扎在猫场的红九军团各部已经起床吃饭。军团领导命令大家速速集合,整装出发。岂料刚离开阵地,突然,“突突突……”的机枪像暴雨梨花一样从后方扫来,“不好,有埋伏!”红九军团战士们迅速反应、英勇抵抗、反复冲锋,此时,步枪、机枪、迫击炮声交织在一起,虽然消灭了部分敌人,可由于人员多,队伍密集,加之道路不熟,敌人又占据了有利地形,一直处于被动,几经搏斗后伤亡颇大,便边打边退。
纳雍县枪杆岩村罗炳辉将军旧居。陈思摄
千钧一发之际,罗炳辉等军团领导临危不惧,一面组织反击,一面整理部队转移。他先从侦察连抽出一个排担任前导,无线电队和后方机关随行,又命教导大队断后保护。在罗炳辉等的指挥下,在苗族同胞的引领下,红军陆续穿过手扒岩,通过梯子岩,进入化作乡枪杆岩村休整。
此时已是下午15时左右,经过一天的激战和山地负重行军,战士极度饥饿困乏,纷纷躺下休息。“据我爷爷杨德安说,当时村民们打猎回寨子时,刚好遇到在竹叶沟休息的红军,好些红军都受了伤,连河水也被染红了,尽管往前走几步就是苗寨,但红军宁愿选择在林边搭帐篷,也不想打扰村民。村民们非常感动,在他们的坚持下,红军才勉强答应到苗寨养伤休整。”村民杨洪忠回忆说。
自此,一段美好的红色故事在苗寨上演了。
到了寨子里后,杨德安开始组织村民们给红军送米送药,还把自家的两间木屋腾出来给红军暂住。“红军来到枪杆岩村时,其实什么东西都没了,老百姓就筑起炉灶、搭起大锅,有米的拿米,没有米的就拿马铃薯、萝卜,先让红军吃到肚子里。”杨洪忠说,尽管已过去86年,但长辈们曾经讲述的那些与红军相处的短暂时光仿佛就在眼前。
大部分红军在苗寨里休养了几小时后,就又出发和大部队汇合去了。有少部分受伤较为严重的红军,在寨子里休养了20多天。在寨里居住时间较长的红军,每天都和苗族群众们同吃同住同劳动,帮大家挑水、背粪,积极向苗族群众宣讲反帝反封建的十大纲领和党的民族政策,在群众心中播撒了革命火种,靠着严明的政治纪律和对民族风俗的尊重,红军和寨里的苗族村民结下了深厚情谊。
红军用过的物件。陈思摄
离开村庄前,红军将随身携带的铜钵和帽子分别送给了杨德安和其弟弟杨德昌,以表达感激之情和留作纪念。寨子里的苗族村民们则主动把自己做的麻布衣服送给红军换上,大家背着枪假装出去打猎,混淆敌人视线。村民们送红军走了近三个小时,长达15公里路,“大家别再送了,走太远了你们回去太困难”,红军看着村民们依依不舍地说道。
红军在枪杆岩只短暂停留了一段时间,但他们的故事却在枪杆岩广为流传。
枪杆岩的得名,历来有两种版本。一是因这里有一座独立石笋峰,犹如一柱擎天。笋状石峰高约百余米,人称一柱擎天。据说,石峰原本无名,解放前居住在此的汪姓人家出了几个使枪能百步穿杨的汉子,他们认为,之所以能够百步穿杨,就在于拔地而起的石峰给了他们灵气,因此把石峰称为“枪杆岩”。
纳雍县枪杆岩村红军旧址。陈思摄
另一说法是红九军团到达这里后,当地一位绿林武装首领宋老跛,仰慕红军威名,抬着猪、羊前来犒劳。和军团长罗炳辉交谈之际,宋老跛提出要见识一下罗将军的枪法。俩人来到屋外,罗炳辉拉枪上膛,环望了一下,看见石笋峰上一棵大树,树丫上结了一个蜂窝,远远望去有如鸡蛋大小一个黑点。“宋寨主看那蜂窝”,罗炳辉将军话落枪响,蜂窝应声而落,这一枪令宋老跛佩服得五体投地。因罗炳辉将军对着石笋峰练过枪,从此人们便称其为“枪杆岩”。
岁月更迭,在氤氲的历史氛围中、在峥嵘的山光水色中,“枪杆岩”石峰像一位老人,见证着悄然蜕变的枪杆岩村。
坐在杨洪忠家的两层小楼房里,家里的墙上赫然挂着一张引人瞩目的照片:杨德昌与一群战士站在第二排,身边两位战士托着长枪,其余的战士或站着或蹲着拿着山茶花和杜鹃花。因年代久远,杨洪忠已辨别不清照片拍摄的年代,不知照片里的是红军战士还是解放军战士,但确信无疑的是,枪杆岩的红色文化历史由来已久且有迹可循,老一辈的红色精神也深深感染着枪杆岩的每个人,成为全村人摆脱贫困、走向乡村振兴的源动力。
“过去,村里穷得响叮当,木房只有6、7栋,全村只有5床棉被,环境卫生也是脏乱差,苗寨组脏得连脚都下不去。”王勇听老一辈讲述起以前的生活,用苦不堪言来形容。
年,王勇经多方考察后,提出改种玛瑙红樱桃的想法。但资历尚浅的村支书和从没种过也无法预估收益的产业,让80%的村民对此抱有怀疑态度。于是,白天王勇把樱桃苗发给村民,晚上村民就悄悄背回来仍在王勇家门口。一来二去几次,王勇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曾经在家里接待过红军的几位老人站了出来。老人们对大家说:“大家要听村里的,村里肯定是为咱们以后发展好。”大家见有威望的寨老们出来说话了,也不好说什么,就这样,从腊月二十八种到了二十九那天,全村把亩玛瑙红樱桃全部种下了。年,枪杆岩村脱贫摘帽,曾经供不起孩子上学的杨洪忠依靠樱桃产业,住进了两层的小楼房。
纳雍县枪杆岩村红色文化浮雕。陈思摄
同时,枪杆岩还依托九洞天风景区和红军在此与苗族村民发生的点点滴滴,打造了苗家铜鼓广场、红军长征陈列馆,复修了红军灶、红军井、将军屋,复原了红军饮马泉,在竹叶沟搭建了玻璃天桥,在手扒岩峡谷建起了高空溜索和悬崖栈道,配套了宾馆、停车场、游泳池、采摘园、垂钓湖……养在深闺人未识的枪杆岩,终于揭开了它山地旅游打卡地的美丽面纱,探索出了一条乡村旅游振兴苗族村寨的新路子。
村民杨洪全将自家的3亩土地流转给景区,拿到了大约8万块钱的土地流转费,之后和妻子在景区务工,夫妻俩每个月有0多元的收入,加上自己做的木工手艺,一年光毛收入也有5、6万。
杨洪江依靠党的好政策和自身的勤奋努力,成了当地的大户人家,修了4层高的大房子,现在到四川学厨,打算回家后就开一家集餐饮住宿为一体的农家乐。他的母亲张志连先为他探好了路,率先在景区内开了一家小卖部,每个月两三千块的收入,说起现在的生活,她直言日子太好过了,活到岁也不嫌多。
物质生活得到极大满足的同时,枪杆岩的精神生活也开始丰富多彩起来。
年,毕业于贵州师范大学音乐学院声乐专业的李俊美来到枪杆岩驻村。这位来自纳雍县文化广播电视旅游局的苗族女干部,看准了枪杆岩村的文化旅游资源,当年就在一年一度的端午花坡节上,带领着百人团队精彩演绎了贵州省非物质文化遗产《苗族飞歌》。气势磅礴的大合唱响彻枪杆岩村,在场的上万名游客无不为之震撼。
“从大学出来以后,我就一直在研究《苗族飞歌》的传承了,我们深入到纳雍的各个村寨去挖掘最原汁原味的腔调、最原汁原味的语言,一步一步的打造创作。我觉得一个文化的传承保护,不是我一个人唱了就行了,它必须要传承下去。”
凭借景区一场场演出,游客慕名而来,听飞歌,看舞蹈,买手工产品……受益的苗家人一说起李俊美,都竖起大拇指:“好岑。”(苗语:真棒)
有着深厚红色文化底蕴和苗彝民族风情沉淀的枪杆岩村,如今已成为群众安居乐业的绿色家园。“化作风化作雨,化作枪杆守护你。”当地群众口口相传的名句,如今以更快的速度、更广的范围传播出去。雨后的枪杆岩,一道美丽的彩虹横跨大山之间,美丽的飞歌在苗寨再一次响起,诉说着苗家儿女如今的幸福生活。(陈思、刘靖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