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那么多部队等着我,我是去管几十万人,还是来管小家庭,管你?”
这是刘亚楼第一次对妻子翟云英发火时说过的话。年5月,一位有着俄罗斯血统的年轻姑娘,嫁给了中国共产党营垒里的战神。他们相识于大连,在那个美丽的城市,生出了爱情之花。
刘亚楼遇上心怡的姑娘,可他顾虑重重,一是年龄差距,二是他结过两次婚
年12月初,应韩光的邀请,刘亚楼参加了由大连市委发起的一个群众大会。会上,一位年轻女教员的发言,引起了刘亚楼的注意。
他小声地对韩光说:“这位女同志讲得好,言之有理,言之有情,言之有理。”
韩光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他告诉刘亚楼:“这位女同志可是本市的妇女代表,先进工作者。”
刘亚楼听后,再次向讲台望去,打量一番后说:“我看她年纪不过20岁,这么年轻就取得如此成绩,倒也不易,听说她还是俄罗斯人?”
“半个俄罗斯人,有着那边的血统。”韩光说完后,看了一眼刘亚楼,饶有兴致地说:“怎么?你对她产生兴趣了?”
没想到韩光这句小小的玩笑话,却把战神刘亚楼说得脸红起来。考虑到刘亚楼孑然一身,韩光和大连县委书记王西萍决定做一回“红娘”。
那是几天后的一个冬夜,王西萍把翟云英请到家中。作为妇女代表,翟云英没少向王西萍汇报工作,但今天的王西萍似乎另有目的。
通过一番简单的介绍后,翟云英终于明白,王西萍唤她来,并不是想听工作报告,而是要给她当“红娘”。
说着说着,姑娘脸红了,她在想:“王书记介绍的人是谁呢?”虽然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但从王西萍的介绍中不难看出,对方一定是个优秀的人。
这时,门外响起的停车声,打断了翟云英的遐想,她不由得紧张起来。
“小翟,人来了,见面时可不要紧张啊!”王西萍一边嘱咐道,一边起身迎接客人。
几秒过后,一位身材魁梧的军人垮了进来,王西萍笑着介绍道:“小翟,这是刘亚楼同志,刚从苏联回来,你也是半个苏联人,说起来还真是有缘分呢!”
这边介绍完以后,王西萍又转身向刘亚楼介绍:“这位就是我们的妇女代表,先进工作者翟云英同志。”
“你好,翟云英同志!”刘亚楼大大方方地向翟云英伸出手。当他们的手相握在一起时,甚至能清楚地听见对方的心跳声。翟云英害羞地低下头,俏丽的脸颊也飞起两朵红晕。
这次见面,虽然时间很短,但刘亚楼却给翟云英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同样,刘亚楼也看中人家姑娘,只不过,他有着自己的顾虑。
回来后,韩光问刘亚楼:“你对小翟有感觉吗?”刘亚楼叹了一口气,说:“朋友易找,知音难寻,我不是不考虑自己的问题,只是我今年已经35岁了,还有过两段婚姻,而她还这么年轻。”
“我看年龄不是问题,也不会成为你们的阻碍,小翟是个好姑娘,有理想,有主见,还能吃苦,你们多谈谈,会更加了解的。”韩光认真地说道。
于是,带着多了解的目的,两人很快又迎来了他们的第二次见面。这次见面,翟云英不再紧张,她静静地坐着,两条粗壮的辫子垂在身后,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注视着刘亚楼。
刘亚楼从心底喜欢翟云英,他有感觉,翟云英也喜欢自己。想到自己先前两次失败的婚姻,刘亚楼决定小心翼翼,采取“迂回战术”:“小翟啊,日本侵略者虽然投降了,但战争还没有结束,我是一名军人,随时要上前线打仗,打仗就意味着可能会流血牺牲。”
“这些我都知道,革命总会有流血牺牲的,我父亲就是牺牲在日寇的手里。”翟云英一边诉说着自己的家史,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刘亚楼听着她的泣诉,心里非常难过。这次见面,他进一步了解了翟云英,知道翟云英不仅美丽大方,还深明大义,这样优秀的姑娘,不就是他一直苦苦寻觅的知音吗?
“塔玛拉。”刘亚楼用翟云英的苏联名字称呼她,认真地说:“我今年35岁,你才18岁,你不怕别人议论吗?”
“我不怕,我有我的主见,也相信自己的选择!”翟云英非常坦率地回答说。
“那好,我去和你妈妈见一面,争取她的同意,拜访一下她老人家。”
第二天,刘亚楼拜见了翟云英的母亲,一个伟大的俄罗斯老人。刚走进房门,他就非常礼貌地按照苏联人对女性长辈的尊称,叫了一声“妈妈莎”,然后用非常流利的俄语同老人交谈起来。
最后,这位俄罗斯老人终于放心将女儿交给刘亚楼,他们爱情的小树得以生根发芽。
年5月1日,由韩光同志主持,刘亚楼和翟云英在大连举行了婚礼。他们的婚礼虽然简单,却十分热闹,很多战友同志都来祝贺。可是,婚礼刚结束不久,蜜月也没有度完,刘亚楼就奉党中央之名,出任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参谋长。
那时候,夫妻双双告别了安娜妈妈(翟云英的母亲),离开大连,前往了东北战场。
刘亚楼第一次对妻子发火:“我是去管几十万人,还是来管小家庭,管你?”
当时的哈尔滨城,东北野战军精英荟萃。有罗荣桓夫妇,、朱瑞夫妇、聂鹤亭、罗生特医生……大家住得都不算太远,彼此融洽得像亲人一般。
其中,对翟云英最亲的,还要算他们结婚报告的批准人——罗荣桓政委和他的夫人林月琴。这对长征中的老战士,对翟云英非常照顾,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林月琴大姐和翟云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虽然在哈尔滨有众多同志、战友的陪伴,但翟云英最想念的还是丈夫刘亚楼。也许军人家庭都是这样,夫妻俩刚搬进新家,刘亚楼就奉组织的命令去了部队,先是在喇嘛台,后又在双城,反正一年到头,总不在翟云英的身边。
诺大的房间只剩下翟云英一人,孤独的她也曾试着对丈夫提出“意见”,希望丈夫能多陪她一会儿,哪怕只有一小会儿,她也就心满意足了。可是,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也引得刘亚楼第一次对她发火。
“前方那么多部队等我,我是去管几十万人,还是来管小家庭,管你?”
这一嗓子,彻底把翟云英喊哭了,她并不是觉得委屈,而是感到后悔,后悔自己这么不懂事,在战事如此紧张的时候,给丈夫心中添了麻烦。
刘亚楼没时间管翟云英,自然有人管她。比如在党内素有长者风范的罗荣桓夫妇,就常把翟云英请到家中,一起吃饭,一起聊天。
有一次,翟云英被叫去吃饭,饭桌上,罗荣桓笑呵呵地说:“小翟啊,你在哈尔滨也没有几个朋友,如果不嫌弃,就把我们这当成娘家,亚楼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就跟我讲,我批评他。”
这句话,让翟云英特别感动,远在他乡,能够遇到如此善良的人,真的很幸运。
说完这个,我们再来说一说刘亚楼。自从他上次对妻子发火以后,就立刻检讨了自己。这不,没过多久,他就将安娜妈妈一家人接了过来。白天,大弟弟在“军大”上学;小弟弟因为年纪尚小,便留在安娜妈妈的身边。
自从安娜妈妈和弟弟们过来以后,翟云英就不再孤独了,她也进入到民主联军办的一所学校,而且还在不久后正式转为中国共产党党员。
当时,虽然刘亚楼不常回来,但每次回来,一定会带上一大堆礼物。有给安娜妈妈买的布料;有给弟弟买的钢笔;还有给翟云英带的吃的。
年6月15日,翟云英给刘亚楼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取名为滨滨,大名刘煜滨,这个名字,也是为了纪念他们在哈尔滨生活的日子。
生过孩子以后,刘亚楼又很少回家,虽然她知道丈夫要为中国的千万家庭而战,但还是会免不了担心。
翟云英深深地记得,有一次刘亚楼回家,正好赶上敌机轰炸哈尔滨。那时候,只见刘亚楼站在街角,像钢人一样高声招呼大家躲进防空洞,丝毫没有将自己的生命安全放在心上,因为他是解放军,是人民的守护神。
这一幕,把站在洞口的翟云英急哭了。
还有一次,翟云英许久未闻刘亚楼的音讯,她急坏了,连忙跑到林月琴大姐家,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林月琴大姐听后,立即拿起电话,打给了丈夫罗荣桓,罗荣桓听了一句,就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在电话里哈哈大笑,说:“告诉云英,亚楼没有事的,如果亚楼出了事,我一定负责。”
得知丈夫一切平安,翟云英总算放心下来,但那也只是暂时的。这不,没过几天,她就和林月琴大姐一起,出发去看望丈夫。
到达双城之后,翟云英才知道,因为政委罗荣桓身体不好,还丢了一个肾,所以除军事指挥外的日常值班重担就落在了年富力强的刘亚楼肩上。
当她看见丈夫忙碌的身影,因许久未能睡觉而熬红的双眼,翟云英心中仅存的一丝怨气也消失了。这就是她的丈夫,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后来,翟云英的家随部队搬到了沈阳,住进一栋二层小洋楼。同来的有安娜妈妈和七八岁的小弟弟,还有刚出生的滨滨和保护他们的警卫员。
有一天晚上,大概8点左右,全家人吃完晚饭,翟云英和安娜妈妈就跑到楼上照料滨滨。突然,“砰”地一声,将所有人都惊住了。
这分明是有人开了枪。
翟云英猛然站起,飞快地跑到楼下,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警卫员一手持枪,一手握布呆在床头,小弟弟满腿血迹瘫倒在地。
原来,警卫员擦枪时不慎走火,刚好击中了小弟弟的腿部,好在这一枪未能打到要害,没有妨碍小弟弟后来成为一名飞行员。
可这一枪,也让全家人留在了沈阳,不能陪队伍继续南下。
全家人走不了,翟云英就自己带着孩子走,她一定要跟随丈夫,照顾他,陪伴他,和他一起走向胜利的明天。
天津战役,翟云英陪同丈夫,熬过一个通宵
天津战役,是平津战役制胜的关键的一仗,而此仗,又是刘亚楼远离罗荣桓独自受命指挥的一仗,也是他戎马一生中精彩的一仗。
那个时候,翟云英并不清楚丈夫正在和国民党将军陈长捷斗智斗勇,她也不知道,丈夫针对陈长捷要死守天津三四个月的叫嚣,已向罗荣桓立下了30小时内解决天津问题的军令状,她更不知道,总攻天津的时刻已经来到。
她只知道,自己懵懵懂懂被安排进了一辆吉普车,拉到天津郊外一个叫杨柳青的小镇里。
工作人员将翟云英带进了一个小四合院,在这里,她看到了丈夫刘亚楼。刘亚楼一把握住她的手,把她拉进屋内。
整个屋子不大,但却有着一片繁忙的景象,好几名参谋进进出出,电话铃声也响个不停。此外,翟云英还注意到,在屋子里有个不起眼的角落,放着一张行军床,这应该就是丈夫的临时“卧室”吧。
没过多久,一名警卫员拿来一张行军床,支在土炕上,然后请翟云英休息。翟云英坐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她睁着眼睛,看着丈夫忙了一个通宵。
好不容易忙到第二天黄昏,大家准备休息的时候,刘亚楼又告诉妻子:“我们必须马上转移,经过可靠消息,敌人已经发现了我们的位置,正准备派飞机过来轰炸。”
就这样,翟云英又懵懵懂懂地跟着部队一起转移,走后不久,那个小四合院果然被敌人的飞机炸毁。
当翟云英反应过来的时候,天津战役已经结束。对于天津这座城市,翟云英并没有多深的印象,也没有住多久。随着北平的和平解放,翟云英又要搬家了。
刘亚楼诙谐地对妻子说:“我这个空军司令可靠不住啊!”
后来,战争一个接一个的发生,刘亚楼的身体开始吃不消,翟云英看到这种情况,心急如焚,她想尽一切办法,要为丈夫分担痛苦,却又无能为力。
那个时候,医院大招生,部队也准备送一批优秀的人才去深造,将来更好地为组织工作。
刘亚楼得到消息后,马上就想到了妻子翟云英,他想让妻子也跟去学习,掌握一门为人民服务的本领。
其实,翟云英也有这种想法,但她很快又摇了摇头,因为她觉得,丈夫工作如此繁忙,自己应该留在他身边,照顾他,替他分担,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有一天晚上,刘亚楼找翟云英谈话,他说:“你想留在我身边,照顾我,这种心情我能理解,我自己也希望亲人可以陪伴在身边。”
说到这里,刘亚楼拉起翟云英的手,将藏在心底多年的话讲了出来:“你现在还很年轻,只有二十多岁,应该去学习,多掌握一些本领,将来一定会有用的,总之,不要因为我,影响了你的前程。”
翟云英听到丈夫这么说,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不再争辩,听从安排。刘亚楼很满意,他用诙谐的语气说:“云英啊,有本事才能吃饭,要知道,我这个空军司令可靠不住啊,一旦我去见了马克思,将来还靠自己的本事吃饭。”
临终前,刘亚楼嘱咐妻子三件事情,妻子都完成了
年秋天,刘亚楼病了。那时候,医学界泰斗,内科专家、毛主席的保健医生张孝骞教授亲自带领一个小组为刘亚楼检查。
可最终的检查结果,就连张孝骞自己也感到目瞪口呆,因为刘亚楼的肝脏,转氨酶已经高达个单位,高出平常人太多太多,简直硬得像石头。
那段日子,翟云英每天都要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询问张孝骞:“张大夫,亚楼的病情严重吗?”
张孝骞看着眼前这位才三十多岁的将军夫人,实在不忍心讲出实情,最后还是刘亚楼开口,抢先说道:“张大夫,如果我得了不治之症,请快点告诉我,我要争取时间,为党和人民献出最后的力量。”
张孝骞深感事关重大,于是决定暂时隐瞒实情,他说:“没什么大问题,将军年轻时就犯过肝炎,现在只不过太劳累,又犯了。”
医院回去以后,医疗小组的专家立刻将他的病情上报给了党中央。毛主席,周恩来等领导人听后都震惊了,他们立即指示:“赶快治,哪里条件好,就去哪里治,要不惜一切代价。”
另外,周恩来还特别指示:“关于刘亚楼的病情,暂时不要向外泄露,尤其是他的亲属。”
11月27日,也就是毛主席指示后的第二天,刘亚楼在妻子的陪同下,乘飞医院进行治疗,临走前他们还在空军大院走了一圈。
为了给刘亚楼治病,毛主席派医院的专家们组成一个医疗小组,专门负责对刘亚楼的病情进行研究,认真会诊。
年4月25日,周恩来代表党中央、医院看望刘亚楼。那时候的刘亚楼,执意要洗脸,穿好衣服进行迎接。
周恩来下车以后,刘亚楼已经在楼梯口等待,他紧握周恩来的手,说:“总理,你这么忙,还来看我。”
周恩来回应道:“亚楼,你怎么下楼了,赶紧回去躺好!”
刘亚楼说:“现在国内一片大好形势,我不仅不能工作,还要让人照顾,实在过意不去。”
周恩来打断他说:“亚楼,我听汪东兴同志说,主席对你的病情很关心,一天要问好多次,你要把治病当成战斗来看待,听医生的话,好好治疗。”
事实上,刘亚楼已经知道自己的病无法挽救了,他曾对护士们说:“过几天,你们也就不用忙了,马克思的请柬,我已经收到了。”
周恩来告别时,刘亚楼强撑着身体,将他送到门口。
车上,周恩来难过地说:“医院看望亚楼了,他的病情这么严重,还坚持迎送我,我不忍心啊!”
病房里,重新归于平静,刘亚楼握住妻子的手,说:“阿英,有你陪着我,真好。这么多年,你跟着我,吃了不少苦,你是个好妻子,好母亲,能娶到你,是我的福分。”
看着丈夫消瘦的面庞,虚弱的身体,翟云英实在忍不住哭了。
“阿英,不要哭,要坚强起来。”刘亚楼安慰妻子,自己却流下泪来,他告诉妻子:“在我们家,我有三件事还没做好,算是我的遗言的,请你一定要帮我完成。”
翟云英擦干眼泪,静静地听着丈夫说下去:“第一,把孩子抚养大,让他们成为自食其力的劳动者;第二,好好赡养我们的老父亲,为他养老送终;第三,务必帮安娜妈妈找到失散的亲人,我好几次去苏联,她都将这件事嘱托给我,但我那是公差,不好办私事,所以在这件事上对不起她老人家,请她谅解。”
年5月7日,刘亚楼离开了这个世界,而他在临终前嘱咐的三件事,翟云英每件都办到了,而且办得非常漂亮。
年清明节,北京西郊的八宝山革命公墓,来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她手捧鲜花,在原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防部副部长、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首任司令员的墓前站立,轻声地说:“亚楼,我来看你了。”